我一开始留意到天门冬这味药,是民国初年的中医杂志《医学衷中参西录》里的一则湖北读者来函,那位读者说他每天嚼服天门冬二次,每次二钱,三年之后“觉神清气爽,气力倍增,远行不倦,皮肤发润,面上瘢痕全消”。
看了人家这么说,好奇宝宝如我者,自然是照着试吃。结果,不到一个礼拜,脾胃就被寒坏了,饭都吃不下了。大概是民国初年的湖北人脾胃十分之勇健,我们今日的台湾人可没这么大的本事,体质偏寒,吃一吃脾胃就倒掉了。
说来天门冬这味药,如果是中医的“治病”方剂之中,并不算是好用的药,因为太寒,入煎剂的话,不能久服,人会被凉坏、拉肚子。古书中不是慢火熬膏就是酿酒服用,这样才能去掉它的寒性。于是,我就照古医书的做法,泡酒服用。
我那时是用四两天门冬泡两公升的日本清酒。我们台湾一般泡药酒是用35度左右的烈酒,但天门冬的药性是以“水萃取”即可,酒精度不必高,大约15度的淡酒就可以,那一点酒精只是防腐用的。(其实便宜的日本清酒、或是菸酒公卖局的低价料理米酒,都是酒精兑水加香料做的,你若要省钱,买一瓶药用酒精加五倍水就可以用了。)泡两个星期,就可以喝了,每天喝50ml。药渣会吸掉很多酒,涨得肥肥的,如果舍不得,就拿果汁机把渣打碎,用布袋再把里面的酒绞出来喝。
那时我住伊通街,有一位邻居先生,曾出过一场车祸,大腿被碎玻璃扎伤了一大片,伤愈之后,可能是体质的关系,腿上的疤,全是暗红色的、一颗颗凸出来的肉坨,差不多是我们今天称之为“蟹足肿”的那种伤疤。于是我就叫他泡天门冬酒喝看看,结果只每天50cc,喝了三个多礼拜,就有好几粒肉坨,平掉了,变成淡粉红色的一般皮肤了!那样子的肉块,居然可以被人体自己吃平掉,说来药效也很了不起。(我的电脑中倒是有照片存档为证,但中年阿伯的大腿内侧之照片,实在是不文到令人想喷饭,为了读者的心理卫生及维护当事人隐私,请容许我就不在此刊登了。你就看在JT叔叔也没什么造谣生事的前科,姑且信我一次得了。)前些年小胡助教摔车毁容,那一脸的疤,扯得鼻歪眼斜,听说也是喝天门冬泡酒医好的。
天门冬酒的去疤功用,基本上是对“凸起来”的疤比较快有效;凹陷下去的疤,如痘坑、灸疮,恐怕就要喝到一两年之久,才会慢慢淡去(我身上的三个灸疮,喝四个月只消去一个半)。
当时我在自己的班上,讲了天门冬酒的这种功用,就有同学泡了让他的女朋友喝──可能原本的目的也只是喝美容的──结果,喝了几个月,这个女生,变成了一种特殊的体质,就是:只要她一感冒,就到厕所去吐,吐完了,感冒就好了!简直百毒不侵、仙气护体。
──也就是说,天门冬这味药的功效是,对于人体,可以“删除掉一切不必要的讯息”(古书是写作‘除身上一切恶气不洁之疾’)。如果你把人体想成一张电脑磁片,天门冬,就是可以“Format”掉这张磁片的一种仙家药了。
如果你要具体的证明,那就是:任何一种西医可以验得出“病毒数”的病毒类感染,天门冬酒你喝长期,都可以在每隔几个月的验血检查中,看得到病毒数稳定地往下掉。西医的抗病毒药物,当然,现在也是有很先进的发展,你如果是急着三两天内就要死人的大病,当然还是西药的抗病毒制剂药效快些(感冒不算!感冒还是经方最快!最近的A型流感,助教们就各显神威,玩得很开心。唯一不开心的是侄女莹莹,连日高烧不退,后来我才发现她那是‘厥阴温病’的症状,让‘贤婿’丁助教煮了一碗‘不是经方’的乌梅白糖汤把那烧给退了。)。但是西药的抗病毒制剂,一方面很昂贵,另一方面,副作用也是十分之凶残暴戾,吃长期,很多人撑不住;若你只是没什么大症状的带原者,那不如用天冬酒,既便宜,于人体又有益无损。而且中药的抗病毒药物的好处是,不会有“病毒抗药性”的问题,病毒变种了也不会反扑,无需换药。
至于体表的病毒感染,如疱疹、带状疱疹,天门冬泡酒捣碎,外敷内服,治疗的效果也很快的。
说来,天门冬这味药,在我们台湾,是一种近似杂草一般,好生好长的植物。它的长相,很像一种英文叫“狐尾(Foxtail)”、中文叫“武竹”的观赏用植物,只是武竹是不带刺的,而中药用的天门冬,茎叶之间有一根尖刺,会扎手。如果你要自己种,泥土、砂土各半,种在半日照的屋顶或阳台,不用如何照顾,一两年间就长得很茂盛了;只是我们中药是用它的块根,土壤面积要大,才采收得到。像台北东区顶好大厦旁的大安路边,最近似乎是因为“花博”的关系,那一座圆柱形的捷运通风口,就种满了天门冬;只是那种小小盆直立式的种法,没有根可以采收,不然我早就半夜去偷挖了。
而在中国古代,天门冬这种杂草,是做什么用的呢?是用来“浣缣”的,也就是洗衣服用的漂白剂。嘿,一向是“类比取象”的中药药理学,在这一味药的药性,也是奇妙的巧合:它的药性,恰恰好就是“可以吃的漂白剂”。
天门冬,以“寒.热”的向度来讲,虽是大寒药;但是以“阴.阳”的向度来讲,却是大阳药。依照中国古代本草书的描述,它活在这个物质世界,简直像是活假的一般,真正的它,根本就还凉凉地安住在天上的家门之中,逍遥于物外,像是足不履地的一种仙人般的活法。
怎么说呢?这种杂草,对于物质世界的种种变因,是根本就“无视”的,它自己爱什么季节开花就什么季节开花,爱什么时候结果就什么时候结果,完全不理睬四季气候的变化,同一个花盆种的两株天门冬,可能这一株到冬天叶子掉光光,而另一株一整个冬天都还茂密翠绿……是这样一种极端怪癖的植物。
这几年有一部日本漫画《Bleach(漂白剂)》,中译本叫《死神》的,其中有一个女主角井上织姬的超能力,乍看是能够救伤治病的“疗愈系”异能,但其实,她的能力的本质,是能够对一切现象说“我拒绝”的“否决权”:你受伤了,她把你“受伤”这件事“否定”掉,你的伤就没了。而天门冬的药性,就好像是这种“在漫画书里才会有”的,荒谬绝伦的,“对一切事象说‘我拒绝’”的力道。